在露營地休息了一晚，隊伍第二天出發繼續前往龍巢，並在接近正午的時候抵達了目的地的山腳。

霜雪銀帝的龍巢位於冰霜山脈中風景最好的翠玉溪谷，從通向溪谷的山腳開始就被劃入龍巢的範圍。除了被霜雪銀帝允許的生物外，不論是人還是怪物，隨便踏足龍巢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因此這裏也可以說是生人勿近的禁區。在運送貢品的隊伍中，戴楊作為蘭洛斯鎮的交涉代表，是唯一被允許進入到翠玉溪谷的人。

通常情況下，警備隊員們會留在山腳，再由他獨自把貢品運到龍巢，不過今天的情況卻有些特別。

“夏露薇，你也坐上來吧。”

臨走前，戴楊出乎意料的邀請女騎士坐上馬車。他的這番決定不但讓警備隊員們為之驚訝，也令夏露薇倍感困惑。不過最後戴楊還是以“需要護衛”的理由說服了夏露薇，同時也得到迪安的支持。看到隊長站在戴楊一方，警備隊員們也只得認同黑發青年的冒險決定。就這樣，戴楊駕著馬車，馬車上載著獻給龍的貢品和討伐龍的女騎士，走上通向龍巢的道路。

雖然戴楊是以“需要護衛”的理由把夏露薇帶上馬車，但其實翠玉溪谷根本就沒有怪物存在。不管是智能低下的食人魔，還是完全沒有智能的史萊姆，都絕對不會靠近這處充滿龍的可怖氣息的場所。在怪物橫行的冰霜山脈裏，可以說再沒有比翠玉溪谷更安全的地方。

“那……為什麽要帶我上來？”

聽完戴楊的說明後，夏露薇生出理所當然的疑問。

此時兩人正坐在馬車上，沿著山路朝翠玉溪谷前進。戴楊和夏露薇並肩坐在駕駛席上，聽到她的問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回答。

“因為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訴你。”

“有……有些事情是……”

女騎士的臉色突然紅了起來，說話也吞吞吐吐的，看來她的思路似乎飄向奇怪的方向。

“唔，該從什麽地方說起呢……”

戴楊並沒有註意到她的表現，而是苦惱似的皺著眉，好像在考慮該如何組織語言似的。夏露薇感到奇怪的看著他，就這樣過了約一分鐘，戴楊像總算想好似的開口說明起來。

“說起來，夏露薇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先前我們經過的那座森林叫澄月森林，過去曾是精靈的領地。”

“是，我知道。”夏露薇點點頭。在昨天進入森林時，戴楊便對她說起過澄月森林的來歷，只是不知道現在又提起來有何用意。

“這個嘛，你別看我們現在可以若無其事的來往森林，但其實在銀龍降臨以前，這種事情是根本無法想象的。”

“咦？”

“精靈們把澄月森林視為自己的領地，根本不允許人類踏足。不要說像這樣通過森林，就連在森林邊緣伐木或打獵，都是絕對不被允許的行為。幾乎每年都會因為類似的事情而引發精靈族和蘭洛斯鎮的沖突，有時候還會死人……迪安的老爹，就是在砍伐樹木時被精靈用箭射死的。”

戴楊說出蘭洛斯鎮的密聞，夏露薇聽後感到異常震驚。

“精靈……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嗎？”

“其實除了澄月森林的精靈以外，蘭洛斯鎮的東北方還有一座鐵巖山，那裏的矮人部落過去也和王國軍打過好幾場戰爭。”戴楊又換了個話題。“因為鐵巖山裏有著非常豐富的鐵礦資源，古蘭貝爾想派人開采，甚至還在那裏建了一個臨時的城鎮。不過矮人部落不允許人類進入他們的地盤，於是兩邊便打了起來，結果矮人那邊死傷慘重，但新建的城鎮也被矮人們給夷平了。”

“是……是這樣的嗎……”

“當然，還有翼人和獸人等等，像這樣的例子過去要多少有多少。”戴楊這樣表示著。“不過現在嘛，蘭洛斯人既可以在澄月森林邊緣的伐木和狩獵，也可以到鐵巖山委托矮人打造農具和武器。當然，精靈和矮人也時常來蘭洛斯鎮購買他們所需要的東西。原本互相憎恨著的種族現在卻像這樣彼此融洽的交流著，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咦？”冷不防被這樣問，夏露薇露出茫然的神情，然而答案卻很自然的在她心中浮現。“因為……龍的關系？”

“正是。”戴楊點點頭。“因為霜雪銀帝的降臨，整座冰霜山脈都被劃成龍的領地。在龍的絕對力量面前，其它種族劃分的地盤不再具有意義。精靈也好，矮人也好，人也好，怪物也好，都只不過是在龍統治的地盤裏生活的‘領民’而已。”

“那個，你想說的是……”夏露薇皺起眉頭，她好像有些明白戴楊的意思。

“銀龍選擇在冰霜山脈築巢大概只是偶然，但就結果而言，卻給冰霜山脈的住民帶來了一種全新的秩序。”戴楊註視著夏露薇，以近乎冷酷的語調發問著。“夏露薇，我問你，你想要破壞這個秩序嗎？”

“破壞……”黑發青年的提問冷酷而犀利，完全斬斷了夏露薇的退路，女騎士只能用惶惶不安的目光看著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霜雪銀帝是這種秩序的構建者，也是唯一維持這種秩序的力量。你的目的是討伐銀龍，但你曾想過嗎？你成功討伐銀龍後會出現什麽結果。”戴楊的聲音冷淡，然而漠然中帶著一種令人戰栗的氣息。

“讓我來幫你設想下吧……假設你成功消滅了銀龍，冰霜山脈的秩序也就不覆存在，古蘭貝爾王國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派軍隊收覆蘭洛斯鎮。王國早已不承認蘭洛斯鎮的居民是本國人，因此蘭洛斯鎮得到的待遇恐怕和其它被占領地相同吧？考慮得惡劣一點的話，為彌補三十年來的損失，蘭洛斯鎮的賦稅不知道會比以前提高不知多少倍，再加上王國軍的進駐，蘭洛斯鎮可能永遠無法再恢覆到以前的平靜生活。”

“然後是矮人，古蘭貝爾王國向來對矮人的鐵巖山虎視眈眈，但因為銀龍降臨而不得不放棄野心。可是在成功收覆蘭洛斯鎮後呢？搞不好王國就會正式對矮人部族宣戰，占領鐵巖山的礦脈，以此為基地鑄造武器，繼而向冰霜山脈另一側的奧貝斯坦帝國進攻。”

“奧貝斯坦帝國和古蘭貝爾王國近百年來一直處於戰爭狀態，不過沖突多集中在西線戰場。東線這邊因為有澄月森林的阻隔，所以到目前為止兩國還相安無事。然而若是王國得到鐵巖山的根據地，那絕不會放過穿越澄月森林，對帝國腹地進行打擊的機會。在開避森林通道的過程中，精靈的部落恐怕也會走上和矮人相同的命運吧？”

“一旦東線戰場打通，兩國沖突會持續升級，到時候戰爭規模就絕不再是現在的程度。雖然不知道最後會以何種形式結束，但在那以前，死傷者恐怕會超過千萬吧？不過對於你們騎士來說，倒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就是了……”

當戴楊以近乎冷酷的語調說出這樣的話時，夏露薇終於忍不住發出悲鳴。

“不要再說了！請……請不要再說了！”

對於秉持著單純的正義感和覆興家族的執念而來的女騎士來說，戴楊的話等於是把她推到不義的極點。夏露薇根本沒想過，自己討伐惡龍的行為會引來如此嚴重的後果。這是因為人類早已習慣從對自己有利的角度來解釋事情，而這種帶著嚴重主觀偏見的解釋往往蒙蔽真正的事實。古蘭貝爾王國把降臨冰霜山脈的銀龍稱為兇惡的侵略者，不過對冰霜山脈的居民而言，霜雪銀帝卻是令他們得以安居樂業的重要存在。

在來到蘭洛斯鎮以前，夏露薇從沒站在這樣的角度考慮過，而現在聽到戴楊的發言，自然受到極大的沖擊。

看到女騎士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可憐模樣，戴楊不由得心生同情，但若是就此歇手就等於功虧一簣，於是他硬下心腸，進一步逼迫夏露薇。

“你打算怎麽做？夏露薇，討伐霜雪銀帝，毀掉冰霜山脈的和平嗎？”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夏露薇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來。“我……我沒想過要破壞這裏的和平，但是……我也有覆興家族的誓言，如果不能討伐惡龍的話，伊斯埃雷家就……我根本……根本就沒想過會有這種事情，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除了討伐霜雪銀帝以外，就沒有其它覆興你們家族的辦法了嗎？”戴楊試著提出別的意見。“比方說，參加戰爭什麽的，在王國西線和奧貝斯坦帝國的戰場上，不是有很多立功的機會嗎？”

“不行的……我提出過很多次申請，但都被駁了回來……我又不是正式騎士，而且還是女兒身，就算上戰場也不會有立功的機會……”

從夏露薇斷斷續續的聲音裏，仿佛可以想象到她以落魄貴族的身份在王家學院裏所受的排擠和委屈。戴楊在心生憐惜的同時，也不由得佩服起這位女孩的堅韌和努力，他試著放緩的語調，以近乎耳語般的聲音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說，你就不能，放棄覆興家族的念頭嗎？”

“咦？”

“以普通女孩的身份生活，像普通女孩那樣戀愛，結婚，生子……比起覆興家族那種事情來，我認為，這樣對你來說才是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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